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這樣的經驗？苦苦思考問題時，會突然有句話跳進腦海，好像差一點點就是需要的解答了，但問題是，偏偏忘了在哪看過，也忘了它的前後文，沒辦法跟當前的問題比對。如果有同樣的困擾，那希望這篇讀完後，能幫助你建構出自己的筆記系統，讓你有效率地將自己的想法轉換成文字。
筆記的功用
會想從筆記開始聊起，是因為筆記是思考與寫作的起點，它記錄著以前對同一道主題的想法。像是，同樣是 Cyberpunk 的電影，《Martrix》跟《攻殼機動隊》有不同的呈現手法，如果能回顧以前對 Cyberpunk 的觀點，就能對照電影講出自己的理解。筆記的功用不單純是紀錄想法，更重要的是想法背後的「脈絡」，同樣一則筆記，在不同脈絡下可以有不同的詮釋，也能讓人檢視自己原先的想法。
可是一套資訊系統具體長怎樣？擔任中文系講師的朋友，曾經講過他讀書時會做卡片，卡片積沙成塔，要寫論文時就能拿來用。我曾經依照建議，把關注的報導做成摘要，或者將相關論文集結成資料集，但總覺得沒有一套指導原則，建構出來的資訊只是很多資訊的集合而已，本身沒有系統可言，使用上也不方便。
某一次在 YouTube 偶然看到魯曼介紹卡片盒的影片，突然意識到這不就是我在尋找的方法嗎？依照魯曼的方法，當讀到一段內容，腦海中突然有靈感時，他會把原文抄寫在卡片正面，自己的想法寫在卡片背面，依照性質給卡片編號，再把卡片放進自己的卡片盒中。透過這個系統，筆記能抽離原本的上下文，跟其他同類型的資料產生對話，只要將這些筆記拼湊起來，立刻成為一個完整的論點：
「我們所理解的一切事情，都會相互連結（連結的方法則是透過規則、學說、敘述、純粹邏輯、心智模型、解釋、說明等等）。而卡片盒筆記的功能，就是刻意建造這些有意義的連結。」《卡片盒筆記》
組織筆記：場景與內容
理想很豐滿，現實很骨感。魯曼的原則是正確的，然而大道至簡，實踐上難免會出現各種狀況。例如，如果將所有筆記都放在同一個筆記文件內（假設是 Word 吧），內容會太多，而且主題間沒有關聯；但如果將內容分散到不同的筆記文件，要找某條筆記還需要一個一個打開文件，可搜尋性低，使用體驗也不好。
再來，閱讀跟筆記不一定在同樣的地點，這意味著閱讀跟筆記兩件事情有機會不是同時發生。假設閱讀發生於通勤，載體是紙本書，可能只能先折頁，後續有電腦時再將內容一字一字敲進去，因此可以想像，每個流程間像是一個漏斗，只有累積到漏斗底部的資訊才能使用，如果轉換率低到一個程度時，筆記也不太能發揮原有價值。
最後，筆記有各種類型，跟數學相關的筆記，內容會有公式，儘管很多數位筆記工具能編輯公式，但處理成本高，相對花時間；或者程式相關的筆記，內容通常是一段程式碼，需要 Code Block Highlight，目的更偏向是 Cheat Sheet 的應用，要快速判斷能不能使用，不適合當成思考的材料；參加 Conference 的筆記則剛好相反，聽講時會產生很多靈感，但內容本身跳躍，需要額外的功夫來收束。這些不同類型的筆記，很難用同樣的原則來處理。
整理上述的問題，大致有
- 如何組織資訊
- 如何低成本記錄資訊
- 如何處理不同類型的資訊
- 如何創造思考的空間
我一直沒有系統化的答案，中間有過幾次靈光一閃，像看到 Elastic 的創業故事就想到能不能用搜尋食譜的方式來搜尋筆記，或者是使用 Typora 時發現 Markdown 的編輯成本很低，很適合用在速寫的場合。但整體來說，我沒有一套說法可以對應所有的場景跟內容。
資訊架構
資訊架構剛好補上這塊，它原本是用在軟體開發上，當成 UX 的指導原則，在資訊過載的時代，如何有效梳理、呈現資訊，變成了使用者體驗非常重要的課題。同時，資訊架構一書開宗明義說了：
「我們需要的是一種系統、全面且整體的方法來組織信息，讓它容易查找和理解 — —而不管用戶採用何種情景、渠道或媒介來訪問它。」（Louis Rosenfeld《資訊架構》）
意思是，不限於軟體領域，它同樣能用普遍資訊的角度來看待。事實上，資訊架構原本屬於圖書館學，是為了解決資訊的困擾而誕生的，雖然軟體的應用更為複雜，但我們能套用相同的原則與概念在任何一套資訊系統上。
在為資訊架構下定義的同時，Louis Rosenfeld 指出資訊架構最重要的三個因子：場景、使用者以及內容。
以筆記為例，場景、使用者與內容可以看成是：寫作、作者/讀者與筆記內容。筆記系統是三者的交集，用於解決使用筆記會面臨的問題。
我們來看看從資訊架構的觀點，會怎麼描述
場景
需要針對「Cyberpunk」這個主題進行論述，可能是發展歷史、文化現象或者影像互動，這篇論述要放到電影期刊，因此需要具備一定的理論性。
使用者
電影期刊的特約作者，每個月需要提供一篇文章給期刊，期刊的讀者是 20–40 歲的影迷。
內容
如果是引用文章，需要有原文與出處，為方便知道原文準確的意思，最好是完整段落的句子。假設資料是影像，則需要影片中的時間區間。
當這些都釐清後，對筆記系統的要求也跟著清楚了。如果筆記內容缺乏出處，即使能發展成一篇文章，還是會因為抄襲疑慮而面臨退稿。同樣的，如果讀者年紀層大多高於 40，用數碼獸當 Cyberpunk 的例子可能不是太恰當。由此可見，不同情況下，筆記應該要有不同的處理方式，而一個好的結構，能讓我們更有彈性應對不同的需求，那麼，資訊應該要怎麼組織，才能最大限度符合需求呢？
三種資訊結構
Louis Rosenfeld 將資訊的組成方式分為三種類型：層級結構、數據庫模式、超文本。在資訊連結上，三個分別是由上而下，由下而上，點對點連結。這確實是我們日常中最常出現的三種模式。
層級結構
層級結構將資訊分為一層一層，要存取下層資訊，要經過上層的入口，像是網站的 Sitemap
網站通常會有首頁，首頁中有導覽列或 Menu，點選後會開出其它子頁。設計層級結構時需要考慮廣度跟深度的平衡，廣度指每層的資訊量，深度指層級的層數。如果結構設計得太窄太深，使用者需要進入很多層，才能取得需要的資訊；如果設計的太廣太淺，使用者不容易在眾多資訊中，一眼挑出需要的資訊。
既然說資訊架構是出自圖書館學，也可以使用圖書館來舉例。圖書館的書籍分類使用的是杜威十進位圖書分類法，它會替每本書用層級結構來編號，像文學通常會放在 800 底下，而美國文學則是 810。魯曼的筆記法也是使用層級結構，但他改用數字與字母交錯排列的方式，提高層級的廣度，讓它更符合筆記的應用。
我一開始同樣使用類似杜威十進位法來分類，但很快，我就發現魯曼的方式更有彈性。在十進位中，如果 810 到 890 的 9 個十位數分類都有內容後，要新增分類，只能重構階層，讓一些層級上移或下移，可是應用魯曼的方式，只要用 8.1, 8.9, 8.10 來分隔，基本上沒有數量限制，搭配 topic，就能組成清晰的樹狀結構。
而在文件內，我們可以使用 Word 的導覽列來建立子階層，每個子階層前面都有編號，搭配 Word 的巨集功能，只要輸入編號就能移動筆記。
數據庫模式
如果說層級結構是由上往下，那數據庫模式就是由下往上。我們在 momo 這類購物網站搜尋電池，可以將結果依照分類、品牌、類型、尺寸、顏色來篩選，這背後的原理是，每個品項都會有它的屬性（Attribute），使用者可以用屬性來檢索出自己要的特定項目，或者將類似屬性的品項聚合在一起。
對筆記而言，由於目的是獲取完整的上下文關係，作者、書籍名稱、頁碼就是它應該要有的屬性。像是底下這則筆記
「如果對於所有更新元組的版本號檢查成功，事務提交。值得一提的是時間戳可以用來代替版本號，而對機制沒有任何影響。」（Abraham Silberschatz《數據庫系統概念》，p.404）用 Word 巨集可以自動幫我們標上屬性，但由於是以文檔為基礎來設計，對屬性的支援較差，只能用自訂的格式像是「（）」「《》」或「，」來分隔。相對的，用 Excel 要管理屬性就比較簡單，可是有利有弊，Excel 不容易用來管理文本。權衡下，筆記仍應該以文本為重，屬性放在自訂格式中，當輔助用途就很夠了。
超文本
最後是超文本，相信網路時代很常聽到這個名詞。在網路時代前，文本都是線性結構，閱讀順序從第一頁開始到最後一頁，而不是任意跳接。網路出現後，超連結讓文本中的段落，可以任意跳躍到其他的文本中，成為一個更大型的立體文本，這個巨型文本稱為超文本，維基百科就是超文本的例子。
超文本的特點是有利於思維發散。像上圖的例子，如果讀者想知道更多關於「州級公路」的資訊，他可以點進州級公路的頁面。文本的組成由作者決定轉變為讀者決定。如果你需要寫作，你可以從資料庫中檢視自己過往蒐集的文本，組合成全新的，由自己詮釋的文本。
要在筆記系統中達成超文本結構，搜尋引擎跟全文檢索是必備的，畢竟超文本間是透過關鍵字來連結。在本地檔案搜尋上，我是使用 DocFetcher，它能對不同的文件格式（pdf、md、doc）建立全文索引。我平常在網路看到不錯的文章，就會轉為 pdf 格式放在儲存空間中，要搜尋特定主題時再使用關鍵字來查詢。
實戰演練
好的，當確定資訊結構後，我們來回答一開始的問題。要怎麼記錄、組織、處理資訊，好產出一篇跟電影相關的文章呢？
記錄資訊的部分，因為轉換成本低，我會以數位資訊為主。數位資訊可能來自網路上的情報，或者特定的期刊網站。這些數位資訊會全文先放進文件庫中，再將閱讀時有想法的部分，附上評論後歸檔到卡片文件內。歸檔時，我會使用 Word 巨集協助我標記文章名、作者、頁數，讓日後回顧時，更容易找到全文。
當開始動筆時，則先用關鍵字「Cyberpunk」搜尋，找出相關的卡片文件，再剔掉明顯無關的文件。接著看該卡片文件中其它子題的卡片是不是能跟 Cyberpunk 產生對話，如果在這過程中，有一些想法跟靈感，我會先記錄在相關的卡片底下，然後回到原本的題目，直到架構自然成形。《卡片盒筆記》形容這過程是
「找不到適合的主題來寫，意味著我們過度倚賴有限的頭腦。從另一方面來看，如果你是一邊寫一邊發展想法，開放性的問題便會清楚顯現，讓你有大量可能值得發揮的題目，可以在寫作中進一步闡釋。」《卡片盒筆記》
結語
從筆記出發，講到筆記系統跟資訊架構間的關聯，我想說的是，它關注的核心是「如何思考」。有句話說：「下本書在哪裡，下本書就在此時此刻你讀的書裡。」因為書本只是內容的載體，一本書能講出的東西有限，如果可以使用正確的方式來組織資訊，讓資訊從「紀錄」到「使用」，它就能夠成為自己的知識。
《卡片盒筆記》講到一個有趣的研究：
在某個小型但很有趣的研究中，兩位心理學家想要知道，學生在上課時用手寫筆記跟用筆電打筆記是否會有差別（Mueller and Oppenheimer 2014）。結果發現，每個學生能記得的事實，數量都差不多，但是對上課內容的理解而言，用手寫筆記的學生要強多了。而且過了一個禮拜之後，這種理解的優勢依舊還在。
整理筆記是個創造性的過程，你需要思考這則筆記被收錄的理由，還有自己認同或者不認同的觀點。換句話說，如果要讓筆記放在正確的位置，就必須要先理解這則筆記的意義。我常常發現，有時候刪掉一則筆記，反而是自己理解更多的象徵。